拉丹珠,幼时名为丹珠,为了方便上学,父亲将彝语中的姓氏音译为“拉”。
丹珠,多用作藏族男孩的名字,有英雄的意思。拉丹珠曾问过父亲为什么给她取一个男孩的名字,但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。她猜测,大概是父亲看了热播剧《红河谷》,把女主角的名字拿来给自己用了。
拉丹珠的家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,儿时的她总是被爸爸带着去山上摘野果,在河里游泳,到田野里拍照。4岁,在母亲的安排下拉丹珠开始学习钢琴,作为音乐教师的母亲是她的启蒙老师。7岁,拉丹珠跟随当地有名望的老师学习二胡。或许,她的名字寄托着父母的希望,愿她和《红河谷》剧中的丹珠公主一样,美丽、勇敢。
今年,拉丹珠26岁。研究生毕业后,她回到家乡,成为一名中学音乐教师。2021年末,在大学师妹的推荐下,她报名参加了湖南卫视民歌竞唱节目《春天花会开》,历经3个多月的考核、选拔后,她以一首改编版的藏族歌曲《光》拿下节目开播首场第一名的成绩,拥有全场90%“知音团”的支持。
“跟着风,跟着云,我的家在天之颠。”歌声一出,在山间奔跑的拉丹珠被看到了。
“音乐少女”成长记
在拉丹珠的家乡,唱歌的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。家人团聚吃饭,吃到兴头,一桌人便起身载歌载舞。拉丹珠的母亲是音乐教师,舅舅利用业余时间参与民间艺术团,被誉为“当地的蒋大为”。拉丹珠从小跟在外婆身边,外婆唱少数民族的酒歌、民歌,她就在一旁跟着哼唱。虽然父亲的歌声没有格外出色,“但每次聚会还是要表现一下”的父亲让她印象深刻。
拉丹珠耳濡目染,幼儿园老师布置的新歌,三四岁的她隔天就能学会;爸爸追的电视剧主题曲,播个两三天,她就能跟着唱出来;二胡老师布置的新曲子,没几天她就能拉得有模有样;乐器等级考试,别的小朋友紧张得记不清乐谱,她却像做了一场汇报表演,从容自信;小学时每逢学校文艺汇演,老师要求拉丹珠必须参加,“大概大家觉得音乐老师的孩子就应该承担这样的责任吧。”她调侃道。
不过,儿时拉丹珠学习音乐的氛围,并没有想象中融洽。“因为老师是我妈,我一点也不怕她。她让我弹练习曲,弹到第三遍我就想砸琴。”于是小拉丹珠就真的开始砸琴键,一边哭一边喊“我不想弹了”。不过母亲也不惯着她,拉丹珠只好一边流泪一边弹琴。
轮到父亲监督学习的时候,父亲“把快乐放在第一位”的教育理念深深影响了小拉丹珠,她就有了更大的“施展空间”。“我觉得反正爸爸也听不懂,乱弹一通就把他敷衍了。”
再长大一点,拉丹珠迷上了国际巨星迈克尔·杰克逊。她找了很多关于偶像的纪录片,有演唱会排练的、平时跳舞训练的,还有演唱会现场的……“他在舞台上忘我的感觉太有魅力了。”那是拉丹珠第一次产生了登上舞台的念头,“和他一样,在台上做一个忘我的人。”
不知是受到身边各种音乐氛围的影响,还是遇到了童话故事里的精灵,被施了魔法,高二文理分班后,想考音乐学院的念头就像“灵光乍现”一样,在拉丹珠脑袋里安了家。她突然就懂事了,“再也不用爸妈督促,我自己就会疯狂地练习。”她甚至有些责怪小时候的自己,“如果再听话一点,少开一点小差……”
高三备战艺考,拉丹珠每天练习6个小时钢琴,2个小时声乐,“声乐不能练太久,嗓子受不了。”曾经“乱弹一通”应付了事的小女孩,变成了琴房里的“拼命三郎”。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“开窍了”,只知道想得到那张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,她必须这么做。
2014年7月,拉丹珠收到了四川音乐学院民族声乐系的录取通知书。
因为热爱,选择“苦行僧式”的大学生活
2014年9月,拉丹珠终于开始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大学生活。她心中音乐学院生活的蓝本是电影《舞动青春》。“活泼、热闹,几个人一起组队玩音乐。”然而事与愿违,提起大学生活,拉丹珠首先想到的是“痛苦和压抑”。
大学第一节专业课,拉丹珠站在钢琴旁,老师让她唱一首演绎渔民生活与劳动的经典曲目——《渔光曲》。这个生活在大山里的姑娘,哪里见过渔民生活的场景。琴声起,“云儿飘在海空,鱼儿藏在水中。”刚唱了两句,琴声戛然而止,老师打断了她。“老师问我,你的声音怎么这样?”原本40分钟的课程,因为嗓音状态差,拉丹珠只上了20分钟。
像小时候弹第三遍练习曲时一样,拉丹珠想哭,两只脚迈出教室,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。她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的声音,第一次质疑自己,“到底适不适合唱歌?”
从专业课上落荒而逃的场景,走出教室就开始哭的场景,在拉丹珠头两年的大学生活里反复上演。对自己能力的质疑、对未来方向的质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。从没学习过科学发声方法的她,一次次和自己的“原生态”博弈。“大一的时候同学说我每天愁眉苦脸,看起来有很多心事。”
声乐学习和器乐学习不同,科学的发声方法更多时候需要一个思考的过程。“不是老师说怎么做,你就能立刻做到。声音的位置、气息的控制,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反复练习、反复打磨才有可能达到。”学习声乐的过程让拉丹珠觉得头疼,“我感受不到唱歌的快乐了。”
为了改变现状,拉丹珠每天6点30分起床,一个人吃完早饭就去琴房练琴、练声。甭管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做,早上起来先练声。她把自己的生活场所固定在琴房、教室、操场、宿舍。面对达不到标准的自己,除了练习,她毫无办法。
那段时间她回到宿舍也很少说话,“基本就干自己的事情。上完专业课达不到老师的要求,下课就开始哭,哭完了再接着回去练。”为数不多的安慰来自母亲,母亲不厌其烦地告诉她,“你的声音是最好听的,你是最优秀的。”
拉丹珠不是没想过放弃,但是每次的中外音乐史、作曲、曲式学、和声学等课程都让她觉得很享受,她发现自己愿意主动地吸收知识、主动地学习相关内容。“上其他课的时候,我都很开心,成绩也挺好的。”拉丹珠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音乐,所以她愿意接受磨练的过程。“因为要钻研一个东西,一定要经历这个过程的,太折磨了,但是结果我很享受。”
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两年。大二一次专业课,老师第一次表扬了拉丹珠,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不错的地方。大二上学期的专业测试,拉丹珠考进了年级18名。老师和其他学生聊天的时候提到她,说“拉丹珠还不错”。
这时的拉丹珠开始找回一些自信。她继续把自己交给琴房、操场,在琴房练习累了,就去操场跑步。跑步的意义从最初的提高肺活量、减脂塑形,升华成释放压力。
大四最后一次专业测试,拉丹珠唱了一首少数民族歌曲,拿到了年级第五的成绩。她还顺利通过了研究生考试,顺利考进本校、本专业。本科期间,对她高标准、严要求的专业课老师成了她的研究生导师。
心愿:让更多年轻人爱上民歌
读研期间,拉丹珠不断寻找适合自己的方向。之前四年“苦行僧”般的训练、积累,为她寻找适合的舞台提供了坚实的基础。
研一的中国传统音乐课上,她需要和同学合作完成一个“彝族”主题的作品。她找到3首彝族民歌,和钢琴专业、声乐专业、古筝专业的同学一起配合,重新演绎这3首歌。
等到课堂展示的时候,有位老师一边听一边流泪,“虽然我们唱的彝语老师听不懂,但音乐本身胜过一切,他真的被打动了。”民族音乐的魅力让拉丹珠意识到,这才是属于她的,是她应该追寻的。
还有一次,作曲系的师妹写了一首男女对唱的藏族歌曲,邀请拉丹珠演唱。演绎完这首歌,拉丹珠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民歌的魅力。她第一次觉得唱歌这件事很美妙,毫无束缚。拉丹珠确信,“那就是我的东西。”
毕业不到半年,《春天花会开》首播当天,拉丹珠身着一袭蓝白相间的民族服饰惊艳亮相。在舞台灯光将她照亮前,她站错了台位,搞错了方向。灯亮的一瞬间,她“飞速转身”,终于面朝观众站好。一曲唱罢,台下掌声雷动。
“伯乐”雷佳在点评拉丹珠时说道:“民歌和地理地貌密切相关,虽然丹珠没有去过纳木措,但是血液里带着(这样的背景)”。
拉丹珠用7年多的时间耕耘自己热爱的领域,她想让民歌和它背后的故事被更多年轻人听到,被更多年轻人喜欢。
在拉丹珠看来,民歌产生于人们的日常生活,表达着最朴素的情感,风格性是每首民歌的灵魂、精髓。她想做的,“是在此基础上的改编、创新。将民歌流行化、通俗化,赋予民歌更多新的元素,让年轻人有想听民歌的欲望,更好地接受民歌,爱上民歌。”
相比学生时代,拉丹珠已经掌握了一些科学的演唱方法,但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,时时在和自己的惰性、存在的问题做对抗,不断地打磨自己的声音。她要通过自己的歌声,向更多年轻人讲述一个个关于民歌的故事,让他们了解民歌、爱上民歌。
直到现在,拉丹珠站在湖南卫视的演播厅依旧觉得像在做梦,“不真实”。从外婆家的菜园,充满童年回忆的山间、田野,到曾经待了七年的琴房、滴落过汗水的操场,再到走上那方舞台,灯光亮起,音乐奏响,一个声音在拉丹珠心里回响:“梦,开始了”。
中青报·中青网见习记者 程思 来源:中国青年报 【编辑:田博群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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